来到南宁这边的出租屋居住还是在去年的五月底，那时候天还不是很热，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是非常的惬意，要不是家里人的阻挠，我早就开启了一人一猫或是一人一狗的生活，不管是领养还是购买，我都能接受，只要有它们就好。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小区里来了一只流浪猫，又或者是我终于注意到这只猫的存在。一只很普通、毛色长得跟大多数同类一样的狸花猫，是个男孩子。饿了会嗷嗷叫着讨吃的，也可以自己抓老鼠。刚开始他很瘦，除了被投喂的时候，他总是以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面对世界。很偶尔地，我会给他喂火腿肠，却没法靠近他更多。把火腿肠丢在垃圾桶旁边的墙角，我便离开。第二天查看那火腿肠还在不在，就知道他有没有领这个人情。这种互不打扰的“共生”关系，在我们之间维系了很长一段时间。但是说到底，这只猫是死是活，与我有什么关系呢？我喂不喂他，他都不会饿死，我们在彼此的世界里始终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。十月的一天晚上，我心情不好便下楼抽两根。在猫的视线范围内，我找了一个位置蹲下。那时候猫可能已经不太怕人，至少不太怕我。我一边抽烟一边对着猫自言自语，说我好孤独。过了一会，他朝我走过来，预料之中又有些意外。他在我脚边打转，一直嗷嗷地叫着，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我的情绪。可惜那天我没带火腿肠，只好待一会便上楼。迈开腿那一刻，他跑开了，可能还是做不到太亲近吧。从那一天起，我和他就熟络起来，给他喂火腿肠好像成了一种责任。慢慢地他也从在我脚边打转变成躺下打滚，用身体不停蹭我，而我也渐渐萌生了把他圈养起来的想法。我想给他一个家，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情感寄托。我开始乐于每天下楼陪他一阵，任由他在我脚边转悠；开始搜索新手养猫注意事项，搜索周围的宠物医院，了解疫苗、驱虫和科学喂养；开始找已经养猫的朋友取经，甚至，往购物车里添加了猫包和猫砂。我确信自己很认真地想把他“据为己有”，很认真地在规划以后。那他呢？应该可以感觉到我的诚意吧？应该也很想跟我走吧？于是有那么几天，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块，看他绕着我转来转去地撒娇，看他面朝我躺下，把肚皮对我敞开，还打着滚。有一次我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他，知道很脏，摸了就必须大消杀，却也实在是情不自禁。如果可以一直如此就好了，不需要考虑我是否真的有时间和精力养他，不需要考虑以后，我要用什么方式说服家人把他留下。可是我也发现，他的粘人并不是只针对我——那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，吃了我的火腿肠便在我脚边撒娇。没一会他又钻进对面汽车的底部，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。一对情侣路过，女人先俯下身看他并招呼男朋友围观，男人靠近那辆车，猫试探了一下便开始扒拉男人的裤腿。我突然有点失望，倒没有感到意外，只是失望。原来他怎么对我的，就可以怎么对别人，那我和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呢？那么多根火腿肠都没有让他忠诚，他还不是开始讨好别人。看着他讨好别人的样子，我有些愤恨，突然开始讨厌这只猫。突然，他挺起身想往男人的小腿上伸爪子，男人退后了。我心里有些得意：哈哈，不是谁都能和他这么亲近的，你们怕就走吧！男人拉着女人走了，猫还停在车边，看看他们又看看我。我朝他发出召唤，终于，他又回到我的脚边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缠着我。而我突然明白了，这样的亲近不会长久，因为我能够且仅仅能够做的，只是给他喂火腿肠。再后来，我的生活规划发生了变化，不得不开始思考一系列现实问题。我意识到，如果按照新的规划来进行，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。当离开那一天真的到来，我是不可能把他带走的。而我的家人应该也不会接受他，那么，他只能回到过去独自流浪的状态。 既然总有一天要分别，那我努力地靠近他，又有什么意义呢？尽管他似乎也尝试亲近我，甚至愿意跟我走，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？想到这些，我便开始有意疏远他，每天下班不再找他，饭后也不再为了他下楼散步。临睡前听着他也许是因为饥饿发出的叫声，也不为所动。这样狠心对他，他应该也会从此疏远我，不再期待我把他带走了吧？但过了几天，我还是会因为他实在叫得太起劲而驻足。多看一两眼也没事吧，看完马上离开不让他跟上来就好了。如果他通人性，应该也会懂我的意思，相识一场不必做得太绝中间倒是有个插曲——有一晚我在楼下和家人打电话，他在我脚边一直喵喵叫，声音实在是大得很，家人起疑便问：你养猫了？还是在逗猫？我连忙解释说没有，是楼下流浪猫在旁边吵闹——说来抱歉，在家里人面前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名分。后来的周末家人来看我，上楼前又在楼下看到他，家人知道我喜欢小猫，招呼我过去看。而我只能装作不熟的样子，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从他身边走开了。反正也没有以后，不必让家人认识他，更不必告诉他们我跟他曾经多么亲密。注定没有结局的事，就当作从未发生吧。最近南宁降温了，没有阳光的时候多少有点像北方萧瑟的冬天。是的，回南方这几个月，我时常想念北方的一些人事物，最经常想起的便是天气。已经接近十二月，这里还是绿树成荫，但北方的叶子一定早都掉光了。下了班走在烟火气浓重的巷子里，冷风刮过脸上又灌进衣服里。真冷啊，不知道猫吃东西了吗，会不会被冻坏？就算没有以后，趁现在还能对他好的时候，给他力所能及的关心，也不错吧。规划变了又怎么样，生活不还是看当下吗？这么想着，我又走进了小区对面的超市。出来时，手上提着两袋火腿肠。走到楼下，像以前一样召唤猫，他却没出现。不过这次我不再花时间等待，而是直接上楼回家了——我知道他总会出现的，不管是一会还是更久，他总会在的。毕竟人潮涌动，这里永远是他的家。上一次停笔应该是在2021年末，现在已经是2022年春天了。那只猫好像离开了这个小区，而我也常常想不起他。偶尔闪过念头，在曾经他最常出现的几个地方也再找不到他的踪迹。我希望他是被有缘人收养，或是辗转到新的地方安家。南宁的冬天那么冷，他挨过去了吗？听说隔壁单元的住户为了他还买了猫粮，无奈也只能闲置。如此对比，我寄托在火腿肠里的关爱甚至不值一提，这个世界上比我更关爱他的人多得是。我算不上什么。说来也奇怪，产生感情可以很迅速很强烈，培养感情也必须费尽心思，但是遗忘却只是时间问题。我会记住跟他相识的过程、互动的温馨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在哪一次醒来，或是哪一天下班路上把他忘记的。甚至是还没有意识到，这段记忆就随着日历翻篇了。就像精神世界被强行割裂一般，曾经那么认真地规划着圈养他的我，已经对养猫丧失了所有兴趣。真快啊，春天来了，很快就是夏天，去年搬进来的时候便是夏天。而我在春天结束之前，也许就要搬走。走之前我还会见到他吗？还有件事忘了说，小区里最近又来了一只新的小猫咪，是橘白相间的，就是人们平常叫的大橘，长得很瘦，跟那时候的它一样。